三日后的傍晚。
潇湘阁内,谢晚宁眸光微敛,看着窗外簌簌的秋叶,在记忆里翻找关于她那位未婚夫……睿王世子的情况。
睿王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。
辅佐自己的兄长上位后,撒开京城里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,跑去江南。
睿王花名在外,却只有一位独子,便是萧行舟。
萧行舟比他父亲玩的还花。
三岁睡青楼,五岁养戏子,九岁做了一篇美人赋,歪解孔孟经议来讲美人的分类,用词之大胆、文采之斐然,震惊大江南北,气晕无数大儒。
……
上一世,谢晚宁是个学习孔孟之道,忠君守礼的本分人。
对这位花名在外的睿王也嗤之以鼻。
直到被凌迟而亡,受尽折辱,死在那权力倾轧中时,她才明白,人间大梦一场,什么礼仪纲常,什么伦理道德,都是糊弄她们这群蠢货的。
他们顾氏满门忠烈,镇守漠北百年,未敢有任何异心。
可后来呢?
抄家灭族,九族皆亡。
留她一缕孤魂游荡在人间。
像萧世子这样的人,才是最聪明的人。
……
“大小姐,夫人和二小姐过来了。”
“还带了徐嬷嬷……”
婢女的声音打断了谢晚宁的回忆。
话音刚落,徐嬷嬷便闯了进来。
她穿着灰青色棉裙,只带了一只素簪子,眼眶红肿,像是刚哭过。
看了一眼谢晚宁,硬挤出两滴泪。
“都怪老身,那日不小心让内院进了贼人,还好世子及时赶到,不然若害了小姐的清白,老身死不足惜啊!”
谢晚宁看着她并不怎么服气的眼神,心里冷笑不已。
她怎么不记得,那日是这样的光景?
徐嬷嬷这边哭着打头阵,后头又有两人跟进来。
一个是一身绫罗绸缎的贵妇人,三十多岁,风韵犹存,面上端着温和关切的笑。
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,身穿罗裙,头戴彩钿,面目倨傲地打量着屋内的装饰,眼神落在顾晚宁的脸上时,妒忌之色一闪而过。
正是侯府继夫人柳氏与她的女儿谢欣玉。
生母亡故不过半月,新夫人柳氏便八抬大轿被娶进侯府,翻年就生出了个谢欣玉。
也就是说,旧夫人头七那几天,柳氏便已和谢侯爷苟且上了。
十六年的毒是侯夫人买的。
那日的春药,也由这位侯夫人一起操办。
她和这位柳氏,有泼天的仇。
谢晚宁淡淡抬眸,眸底尽是冷意,“你们过来做什么?”
柳氏一噎。
心里暗骂谢晚宁乡下长大,不果然不知礼仪。
深吸一口气,狠狠瞪了徐嬷嬷一眼。
都怪这老货,打了包票的事折腾成这样,害的她竹篮打水一场空,还平白糟了侯爷的责骂!
缓了缓,柳氏才撑起一抹难看的笑,柔声说道,“今日来找你,是有两件事,第一件跟徐嬷嬷有关。”
“徐嬷嬷照顾不周,差点酿成大错,可她毕竟是你的乳母,母亲也不好直接责罚,特来询问你的意见。”
一旁的谢欣玉皱眉,脸上尽是不耐和鄙夷。
“母亲,何须跟她这般客气?打发一个下人,打发起来还得问她的意见不成?您才是掌家的侯爵夫人!”
“欣玉,慎言。”
柳氏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,但眼中并未有责备之意。
这侯府,当然还是她当家!
一唱一和,倒演的一出好戏。
谢晚宁等她们唱完戏,才淡声问道:“往日府里出现这种疏忽背主的奴婢,都怎么处置?”
柳氏不假思索道:“轻则赶出府,重则杖毙。可她到底是你的乳母,想着给你留个面子。”
谢晚宁挑眉,勾唇一笑。
“既如此。”
“不必顾念我,直接杖杀便是。”
这话一出,满室寂静。
柳氏和谢欣玉面露错愕。
徐嬷嬷则惊慌不已。
再也不装象拿捏了,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爬到谢晚宁身边,拽着她的裙摆。
“宁姐儿!你不能如此狠心啊!”
“你忘了我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?”
“如今嫌我老了,不中用了,你便这样待我吗?”
谢晚宁被她无耻的话给气笑了。
狠心?
下毒的时候你不狠心?
叫大汉进来糟蹋的时候你不狠心?
冷漠地抽回自己的裙角,谢晚宁低头看她,“嬷嬷这话可说错了,一把屎一把尿这是奴才该做的。”
“怎么,你一个拿俸禄办事的奴才,还想当这府里的女主人?”
“再说了,嬷嬷到底是府里的人,卖身契在侯府手中,自然当守府里的规矩。”
“杖杀是侯夫人的提议,你别冤枉错了人。”
徐嬷嬷被堵得哑口无言。
她跟在谢晚宁身边十六年,怎从来不知她如此牙尖嘴利?
慌乱地抬头,看到谢晚宁眸中毫不掩饰地杀意后,浑身一颤,打了个哆嗦。
“不,你不是宁姐儿……”
十六年的诘难与折辱,谢晚宁早被她养成了懦弱无能性格,一个不堪拎起的软柿子,绝不可能有这般摄人的眼神!
“夫人,她不对,夫人……”
徐嬷嬷转身去够柳氏的裙角,可手还没碰上,脖颈处便传来一抹凉意。
一只狭长的簪子刺破了她的咽喉,刺穿了她的气管。
血,淋淋沥沥的滴下。
徐嬷嬷抓着自己的脖子,啊啊想开口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艰难地扭头,眼神撞进谢晚宁漆黑死寂,不带任何感情的瞳孔中。
瞳孔深处,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索命的阎王,举着镰刀,朝她轻轻招手。
噗通——
气管断裂,血管崩破,徐嬷嬷软倒的身体,慢慢变得僵硬。
最后,睁着渗血的双眼,看着头顶的房梁,死不瞑目。
……
这一切发生的太快,等二小姐谢欣玉反应过来时,她的身体已开始剧烈地、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。
如那溺水之人一般,死死攥着柳氏的袖子。
瞳孔扩大,双唇苍白,惊恐地指着地上的死尸,再没了刚才的轻蔑傲慢。
“你,你杀人了……”
“娘——”
她晃着柳氏的袖子,浑浑噩噩。
柳氏也被这突发的一幕,惊的面色发白,迟迟不敢动作。
她们母女如何恐慌的,谢晚宁并不在意。
徐嬷嬷是最熟悉原身的人,绝不能留。
况且,十六年的缠绵病榻生不如死,这一条命……怎么够?
谢晚宁斯文缓慢地抽回自己的簪子,用帕子擦干上面的血渍,看向柳氏,语气疏淡。
“第一件事了了,夫人口中的第二件事,又是什么?”
更新时间:2025-03-14 14:51:47